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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方言写民谣,我最喜欢他

新周刊  · 杂志  · 23 小时前

主要观点总结

本文讲述了钟永丰关于民谣创作和故乡美浓的观点,强调作品紧密嵌合社会议题,关注农村现实和个体命运。文章探讨了方言与音乐、公共性与方言使用、方言浪漫化倾向等议题。同时,文章介绍了钟永丰的创作过程和思想,包括作品中对农村议题的处理、音乐的社会性和在地性、方言的使用和创作中的挑战等。

关键观点总结

关键观点1: 钟永丰的创作理念

强调作品紧密嵌合社会议题,关注农村现实和个体命运。认为音乐应该走入社会,反映真实场景。反对将方言浪漫化,强调在艺术创作中面对现实变化的重要性。

关键观点2: 方言与音乐的关系

方言在音乐创作中起到重要作用,但语言只是表达工具,背后有文化连接和传递信息的作用。音乐通过不同的语言传达情感、思想和主张,语言不会只是表达工具,而是与音乐内容产生互动。

关键观点3: 公共性与方言使用的讨论

公共性是民谣创作中的重要因素,个人情感也可以具有公共性。方言的使用是塑造公共性过程中的一部分,但语言的使用不应影响音乐内核的传达。创作需要与社会对话,与商业体系连接,这也是创作的挑战之一。

关键观点4: 关于方言浪漫化和原生态的讨论

钟永丰反对将方言浪漫化和原生态的概念,认为现实是多种“生态”相互作用的结果。创作者需要面对现实的变迁和文化互动关系,而不仅仅是站在某一主体立场上发声。

关键观点5: 声音与创作的关联

钟永丰的作品中使用各种声音,如拖拉机和广播的声音,以创造劳动场景的真实感。他强调用声音来代表美浓的面向,如铁牛的声音代表农业场景与政府农业政策的关联。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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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民谣创作不该是文艺的空中楼阁,而应具有强烈的社会性和在地性。他与林生祥的创作从未远离其所关心的农村现实和个体命运。



记者 | 邹露

编辑 | 詹腾宇



谈论客家民谣,我们不可能绕开钟永丰和林生祥。他们都是来自中国台湾南部村庄美浓的客家人。在20余年创作生涯中,钟永丰一直担纲生祥乐队(前身是交工乐队)的歌词创作和专辑概念设计工作,与乐队主唱林生祥一同谱写出许多从客家土地长出来的坚实声音。


除此之外,钟永丰还是诗人,做过文化行政工作者,还管理过地方水利事务。钟永丰告诉我,在创作涉及美浓的农村议题时,他从未觉得自己是局外人,因为他一直在参与地方的公共事务。“你不会只是在要写的时候才想到要去关心这些事情,而是一直关心这些事情,到了某个阶段,你觉得可以为这件事情写些什么了。”


全球化和现代化对客家庄头的改造是钟永丰长期关注的议题。“县道184刚开始/像一尾蚯蚓/从日头落山/语系又不通的地方/钻到我们这个庄头。”随着号筒奏响,祭师吟诵,属于美浓人的《县道184》叙述起这条县道的生命史。随后我们能听见拖拉机声、唢呐声、口哨声和“仙人”的吟唱声。



这条直通村子的马路改变了美浓的样貌,如同蚯蚓连接着村庄和外面的世界,也如水蛭般“趴附我们这个庄头/越吸越肥、越吸越光鲜”。


钟永丰上中学时,美浓开始农地重划,村庄的道路被重新规划,为即将铺开的农业现代化做准备。有一天他回家,突然发现农田被推平,树也被砍掉。“插入式”的全球化和现代化进程并没把偏远的美浓排除在外。


农村变了,年轻人正在失去土地,或主动或被动地接入城市秩序。在本土制造业外移和泡沫经济的时代里,他们遭遇就业危机,而后这群人回乡落脚。面对生计、嫁娶和文化遗产的问题,他们又如何应对——这就是钟永丰从《临暗》到《野莲出庄》的问题意识。


与钟永丰长年搭档的林生祥说:“音乐应该要走入社会,所以如果交工乐队是一只麦克风的话,我们的麦克风还是会递到工人或农民的面前,把我们看到的事情、听到的故事讲出来。”



撇开乡愁谈故乡


《新周刊》:我们讲生祥乐队的作品,一定绕不开美浓这几十年来社会现实的变化,因为作品紧密嵌合了各种社会议题。你不止一次在采访中提到,处理农村议题时要做到日常化,也表达过反对文艺作品把农村“乡愁化”这件事,这是基于什么考量?


钟永丰: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如果你要写一个地方,你当然会优先使用那个地方的语言。一个地方的音乐跟它的语言是联系在一起的;关于发生在那个地方的事情,一定是当地人用他们的语言留下的记录最丰富、最完整,也最生动。为什么会出现这个问题?因为我们已经被某种强势语言影响了。就像你去美国,那你一定是想办法用英文来跟他们对话。


当人离开了自己出生的地方,会把故乡浪漫化或者乡愁化,其实是在阻断对故乡的现实认知,这样你不会真正去认识当地人、面对他们的课题——他们怎么想,怎么回应,又做了哪些事情——你就隔了好几层,这样写出来的是你心目中的家乡,而不是现实中的家乡。


如果不去做访谈,不去想办法进入那个地方真实的场景里,当然可以省掉很多创作上的困难,但对我个人而言,我不会这样做,这过不了我自己这一关。


(图/图虫创意)


《新周刊》:从交工乐队的第一张专辑《我等就来唱山歌》开始,你的创作就在关注美浓当地的社会议题。这么多年以来,公共性始终是你在民谣创作中最看重的吗?


钟永丰:这样说没有错。如果写的事情没有公共性的支持,没有建立写作者和当事人在公共性上的连接,那么写的前提就不太成立。不然你只是去暴露别人的痛苦,后续可能也没有得到任何公共性关注,这个写作的立论就很值得怀疑了。


但个人的感情也可以有公共性。比如我写《临暗》,是从我非常个人的情感变化出发的。离乡背井的人到了傍晚的时候就会特别难受,而且不会只有你一个人在傍晚的时候特别难受,很多从农村出来的人都有这样的感受——这里出现了社会共同性,它是公共性的基础。


在《临暗》里,我会写制造业外移导致的失业问题,进而导致个人情感的决裂,这些归根结底还是时代性的社会变化。我要说的是,你不可能只是写一些大问题,而这些大问题跟个人情感没有关系。那样的创作,我不认为会吸引人。



《新周刊》:在塑造公共性的过程当中,方言的使用是必要的吗?


钟永丰:传统里的每一种元素都有它的阶段性的任务。当我用客家话成就了一首好的音乐时,用的是什么语言就不重要了。因为听众会想要看音乐所传达出来的信息是什么,会试图去剥开语言的外壳,看它在谈什么情感,谈什么思想,谈什么主张。


当这些内核传达到的时候,你原本所使用的语言——哪怕全世界只有10个人懂,但对于热切想去理解音乐内核的人而言——就只是一个外壳而已,它里面还是人性。


《新周刊》:你的意思是,语言只是一个形式,这个形式其实并不会影响内容产生的意义,是吗?


钟永丰:语言不会只是一个单纯的表达工具,语言的背后有文化,它还连接了很多事情。通过不同的语言,编曲人一定会感受到不一样的信息。当音乐通过编曲、演唱达到好的艺术性的时候,你不会只感受到语言的差异,而会像潜水一样想要知道音乐的内核是什么。音乐从创作到欣赏,再到理智分析,是从有变无、从无变有的一个很奇妙的辩证过程。


2020年11月29日,中国台湾台北。生祥乐队在云门剧场举办《野莲出庄》发片演唱会。(图/由被访者提供)


什么声音能代表真实的农村?

《新周刊》:这几年大陆音乐市场中有种倾向,人们会把方言创作视为一种特例,把方言浪漫化,大家在意的其实并不是你刚刚所强调的在地、真实的记录。你怎么看这种倾向?


钟永丰:说明白点,我们都被异化了。对创作本身,如果从我们刚刚讲的简单面向来看,这哪里会是一个问题呢?


当然,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可能没有外在的影响,跟外界的互动所产生的影响也成了现实的一部分。所以我不太喜欢用“原生态”这个概念,这对我来讲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哪有什么“原生态”?现实就是有很多种“生态”在相互作用,现实在不断发生变化。


对创作者的真正挑战,不是要站在哪一边,也不是简单主张什么立场;而是怎么理解现实的变化,怎么通过艺术表现当地文化跟外界的互动关系,这是创作上的难题。


另外,创作还要跟社会对话,一定程度上跟商业体系连接,这都不是容易的事情。所以我们谈论不要把故乡和方言乡愁化、浪漫化,是因为这背后还有很多现实的东西要去面对。


云南会泽的两名乡村女孩,每天穿越大山到学校上课,步行往返需4个小时。故乡是方言音乐取之不尽的创作素材,以它为母题的优秀作品层出不穷。(图/王景春)


《新周刊》:提到所谓“原生态”,其实每个地方的客家话都不太一样,很难说客家文化是作为铁板一块的整体存在,并且可以建构出统一的身份认同。你认为存在所谓原生态的客家音乐吗?


钟永丰:目前大概只有巴西亚马孙河的丛林里面可能还有一些“原生态”。我刚刚之所以讲这件事情,是因为创作其实是一件很细致的事情,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特殊性,而且它们也有普遍性,所以你是在同时面对这两个面向的。


在台湾,南北的客家文化当然有差别,即便是在美浓,镇中心跟周围村子(的居民)对一件事情的看法也不太一样。所以我们在创作的时候面临的一个问题是:你是站在什么主体(立场)上发声的?这个主体可以细到什么地步?这个对话关系是什么?这都是要很诚实地面对的问题。


《新周刊》:关于声音的使用,我也有一些疑问。比如从第一张专辑开始,你们就会使用各种各样的声音,在歌曲中出现了拖拉机和广播的声音。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呈现?这可以代表美浓的什么面向?


钟永丰:拖拉机在台湾叫“铁牛”。跟台湾大部分农村一样,美浓的农民也会用到各式的拖拉机,(我们在歌曲中)用铁牛的声音就是想创造出劳动的场景感,这样真实感会更强。


因为劳动场景跟政府的农业政策其实是有关系的,用广播的形式让政府官员宣布这个农业政策,两种截然不同的场景之间就产生了连接。也就是说,一个农业场景跟一个政策决定是息息相关的。说起来道理都很简单,没有什么抽象的理论。


(图/《相爱相亲》剧照)


《新周刊》:一直很想聊《大团圆》。它其实是一段纯演奏,放在《我等就来唱山歌》这张专辑的最后一首,我不留心的话会以为这是上一首歌的结尾,它的旋律也让我想起客家人的丧葬仪式。为什么会选它作为一张专辑的结束?


钟永丰:《大团圆》这支客家八音的曲目其实很特别。在美浓,不管是喜事、丧事,或任何一个祭祀的“起”跟“终”,都可能会演奏它,不是只用在丧葬仪式里面。所以专辑最后放《大团圆》,就是跟大家讲,这张专辑的结束就是另外一个开始。


《新周刊》:它可以是什么的开始?


钟永丰:很多种可能性。客家的丧葬为什么用《大团圆》?因为死是生的开始。在汉人的哲学观里面,生死是轮回的。《大团圆》不是讲一个结束,而是讲一个循环,是轮回的隐喻。


故乡的多重性

《新周刊》:语言到底是什么东西?语言跟故乡之间的联系在哪里?在《日久他乡是故乡》这首歌曲里,对于嫁到台湾的东南亚女性来说,她用普通话演唱,但“故乡”又好像是一个很模糊的地带。你觉得这些女性的故乡在哪里?


钟永丰:你问题里的关键词是“模糊”。你刚说她在用普通话唱这首歌,其实应该说她用的是一种“模糊的汉语”。当时,主唱这首歌的越南女性来美浓才一两个月而已,所以她的语言还处在模糊的状态。这恰恰成为这首歌里面最重要的元素。


我当时去跟这个越南女性沟通的时候,她说:“你可不可以等我一阵子,等我把汉语练好之后再唱这首歌?”我说:“就是要你现在用这种汉语来唱,这首歌才会对味。”所以它不是普通话,也不是客家话,它其实是一种处于模糊状态的语言,这正好能反映她们在台湾很多种处境里的面向。


当时外籍新娘普遍存在于台湾地区所有的农村和都市的郊区,而这首歌里面谈到的其实是她们面对的一个普遍性处境。如果她已经在台湾待了3年,已经落地生根,她的普通话练得很好,那这首歌的艺术性和社会性又不成立了,这也跟她们的处境背道而驰。



《新周刊》:当你问起她们家在哪里的时候,她们的回答也会出现这样的模糊性吗?


钟永丰:一个人不会只有一个家。尤其女性有夫家和原生家庭,女性到底以哪个为自己的家?这是一个变动的过程。当她在夫家的遭遇不好的时候,原生家庭的重要性会更大。如果她在夫家的处境非常好,那她的原生家庭又会有另外的意义。


从东南亚嫁过来的女性,来自印度尼西亚、越南和柬埔寨的情况又很不一样,不能够一概而论,比如越南经历过很严重的内战,来自越南的女性当然跟来自其他两个地方的女性是不一样的。我们当时在共同推动外籍新娘识字班,在其中,我们就会知道她们的差异和普遍性。


(图/unsplash)


《新周刊》:识字班会教这些东南亚女性说客家话吗?


钟永丰:从东南亚嫁过来的女性,其实大部分是华裔。她们到一个新的地方,需要跟很多行政单位沟通,学会汉语是基本生活所需。


对于媒人而言,能够找到语言相近的女性当然是最好的,那样相亲成功的概率会比较高,所以美浓的东南亚女性本来就会讲客家话。尽管各地的客家话有差别,但她们只要生活在这里,自然就会知道美浓的客家话是什么样的。这个不用教学,生活会教她们。


运营:鹿子芮;排版:佐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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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
钟永丰:看见真实的农村,而不是把故乡浪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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