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现在年味越来越淡。但仔细想想,至少硬件上来说,现在比小时候可强太多了。
上海依旧流光溢彩,而且今年有些特别,连街边的小树上都挂满了红色的小灯笼。
可不知为什么,总是感觉差点意思。
其实是没有期待。
比如除夕晚上,就曾经我一年到头最期待的时刻。之前会到报摊上买《中国电视报》,看今年会有哪些明星登台,演什么小品。等到开演了,更是死死地盯着屏幕,一刻也不愿错过。
我小时候大人们总对我说,电视不能连续开太久,会坏。于是除夕白天我不让家里人开电视,必须等到晚上八点再开,就为了晚上能痛痛快快地看电视。
现在的电视不会再有这个问题,可是也没人看了。
就算是除夕晚上,也不过是开着当个背景音,没人在乎电视里面放什么。
当然时代变化了,大家有更多的事情做,发个拜年短信啊,到网上吐个槽啊,注意力都被分散了。
但那个节目自己不争气,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说起来如今的条件比80年代,好了不知道多少倍。面积更大了,灯光更绚丽了,演员更多了,可肉眼可见的,真诚更少了,惊喜更少了,带来的快乐也更少了。
大多数情况,是我一脸平静,而他们在台上使劲喊,扯着嗓子叫,背后的潜台词是:
你快点乐啊,你怎么不乐呢?
看节目,特别是除夕晚上看节目,最重要的是开心。就这么个简单的要求,实现起来已经越来越难。
我最近听了一个播客,对历年除夕那个晚会进行系统性的回顾,里面着重介绍了当年作为一个新节目,是如何突破传统,走出新路的。
哑剧大师王景愚第一届演了个《吃鸡》,但一开始他并不想演,因为找不到这个节目的意义。但就是这样一个毫无意义的作品,成了众多中国人的集体记忆。
为啥?因为中国人已经太久没有痛快地“笑”过了。
同样的还有陈佩斯朱时茂的《吃面条》,有任何教育或者宣导方面的含义吗?完全没有,就是单纯的好笑,最后成了经典。
放到现在,怕是连初审的资格都没有。
曾经一炮而红的小沈阳被问到为啥不演小品了,他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品都是笑着开始哭着结尾,要有教育意义,他不想演这种东西,他就想演纯粹让人从头笑到尾的喜剧。
可是那个舞台已经人到中年,没有勇气也没有意愿去做一些改变了。
很多人都忘了,那个节目里还有“联欢”两个字,这才是节目的核心所在。
忙了累了一年,到年底大家一起乐呵乐呵,仅此而已。其实并不需要在乎什么形式,仪式。
早期刘晓庆当过两年主持人,在直播的镜头下,她坦然地祝自己的爸爸妈妈新年快乐。如此“夹带私货”的个人化表达,在当时固然是突破,放到现在反而不可想象。
现在的主持人个个化着精致的妆,说着练习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空洞词汇,精确卡点,严丝合缝,热情洋溢,却看不到一丝真诚。
和这些机器人般的念稿相比,连朱军零点报时把猴年说成羊年都显得那么可爱。
放松点,联欢会嘛,咱谁也别端架子,放下身段一起闹腾不好吗。
我始终记得,赵丽蓉老师的“一百八一杯”爆火那一年,在后来的颁奖晚会上,三位歌唱家反串,把这个小品又演了一遍。就是个玩,演的尽兴,看的开心。
刚才搜了一下,别说视频了,连张图片也找不到,删了个干干净净。
合着过去的快乐也不允许重温。佩服。
有人抱怨舞台上来来回回总是那几个老人,早就看腻了。
也不是没有新人,这两年《一年一度喜剧大赛》评价就很高,里面有太多既好笑又充满人文关怀的好作品。
可同样这些人,火了以后到各大卫视去参加跨年晚会,演的节目就完全没了当初的灵气,扑街得悄无声息。
标准的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
他们中间有几个也在除夕登上了正式舞台,马旭东,闫佩伦等。可惜都是尬得很,骂声一片。也是一大迷题,他们喜剧大赛里的劲头哪去了?
我并不否认新人的才华,只能说作品创作的土壤已经有了大问题。
大环境也不一样了。
快乐很大程度上来自冒犯。现在这个不能说,那个也不能说,演员只能拿自己开涮,戴着镣铐跳舞,哪里还乐的出来。
沈腾有一年因为提到乒乓球,引发一众国手愤怒声讨,最后以沈腾道歉才渐渐平息。
可那个节目里,沈腾原意本来是要挖苦领导的,但跟哈导聊想法的时候,哈导说,你们啥意思,领导没好人了?
这才重新改的本子,结果千算万算,把一切不和谐的因素去除后,还是在乒乓球三个字上翻了车。
所以小品之外的风波才更搞笑,比小品本身更讽刺。
实话说,我对哈导还是很认可的。毕竟她执导那两年还是很不错的,起码推出了沈腾这个新人。
到现在又过了十年,你能想起来什么值得回忆的片段吗?
只有一片祥和,没有快乐。
无论如何,新的一年即将到来。当我回顾过去时才发现,当年不管我自己,还是那个节目本身,都洋溢着一种久违的乐观向上的气氛。
它诞生于1983年,和我几乎是同龄人,我还虚长几岁。这是一种奇妙的共同成长,在我的童年,它也是童年,当我来到中年,它也进入中年。
这些年明显感觉,它的腿脚不利索了,虽然穿着上依旧花枝招展,还做了好多医美,但疲态再也无法掩饰。
一个时代过去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