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晚上,我跑到北京五棵松地铁站附近,去见了一位认识多年的朋友——“小承德”。
在烧烤店坐下,他只要了一份炒方便面,对端上来的生蚝摆摆手,坦然地说“这个我还没吃过,你们吃,我先看看是怎么吃的。”
说完就笑了起来,那样子,很阳光,也像阳光一样刺得人眼睛鼻子忍不住发酸。
若不是认识了这么多年,我很难把眼前这个人,和6年前大半夜在医院的大厅里,打电话调直升机的“大男孩”联系起来。
那时候的小承德,其实并不比现在有钱,甚至可以说是身无分文,但他是我见过,为了妻子孩子,最敢和生活硬刚的人。
而如今的他,赚得比以前多多了,却依旧保持着非常节俭的生活,绝大部分的收入都紧着老婆孩子,自己倒是啥都不讲究,租着房子,吃着食堂。虽然和妻子分居两地,但一有时间就往家赶。
这是我见过,最靠谱的男人的之一。而他的故事,也一直给我一种冲破“焦虑”的力量感,很幸运认识他,今天也想把他的故事,分享给大家。
图源:创客贴
小承德真就是承德人,80 后,在当地钢厂车间找了份工作,妻子曾是他的高中同学,两人恋爱长跑十年后扯了证。在这个安逸的四线小城市安了家。
和许多进了钢厂的年轻人一样,他拿着 4000 左右的工资、过着两点一线的“躺平”生活,虽然脑子里偶尔会窜出“想坐办公室”的念头,但安逸惯了的他,从没有真正想过要离开自己的舒适圈。
若不是孩子的到来,他的生活可能会一直这么平淡安稳下去……
婚后不久,妻子怀孕了,本来应该是件开心事,可宝宝在妈妈肚里仅 3 个月就没了胎心。
那个场景小承德至今都不忍回忆,一想起,嘴上只有一句话:“她/他当时就像一个透明的小蝌蚪,只有两个黑黑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
从那以后,家里的餐桌上很久都没有出现过鸡蛋,就怕看见小黑点会忍不住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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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宝宝的离开给夫妻俩留下深深的创伤,经过两年半的漫长等待和努力,他们迎来了第二个宝宝球球。球球的到来让他们喜极而泣。为了球球能平安,他们从第一个月就开始“保胎”。
但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球球 28 周时,妻子突然腹痛。那夜月朗星稀,可前路却一片黑暗。
双方父母不在身边,小承德带着妻子连跑三家医院,诊断结果一次比一次糟糕。
妻子还没意识到严重性,医生拉着小承德就说,“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再不做决定,大人都有危险!”
又是一场风暴,让小承德措手不及。这么仓促地决定孩子的生死,让他们夫妻自己决定?
在那一刻,无助和恐慌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多么想要挣脱想要逃离,可内心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该担起责任了。
曾经以为,人都是慢慢长大的,而对小承德来说,成长就是在那一瞬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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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地医院的结论让小承德难以接受,医生说:“去北京吧,说不定有转机。”
只要有一线希望,小承德都想拼尽全力抓住。
不知怎的,他脑海里一下子就闪现了两个月前看过的一条新闻,某保险的大病救助可以调直升机!
自己的车子刚好是上了这个保险的,不管符不符合吧,小承德只想给自己老婆孩子争取时间。便毫不迟疑地打去电话,问是不是有这个服务,怎么收费。
最后得知,直升机没有批航线不能飞,最早也要等到第二天白天。
等不了了!他多方转战求助朋友,带着妻子直奔北京的北医三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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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第一次来北京,连医院门都不知道在哪,巨大的三甲医院更是大得像个迷宫,他闯进“男士止步”的妇科求医生收留,甚至想只要能接收,当场下跪都愿意。
也许是他太真诚,也许是球球命大,隔天妻子就安排上了手术,后来他们一家人才知道北医三院的床位有多难等。
手术后,新问题不断。28 周早产的球球,存活率和预后正常率都让人担忧。家里人不支持继续治疗,怕万一球球不好,以后会成为全家的拖累。
可是一场生命和家庭的赌局,他决定要赌。眼前的现实是,医生说要准备 30 万给球球治疗,因为紧急异地就医,有很大一部分不能走医保。
他当时低下头,在心里把自己有的一切盘算了一遍:房子车子和存款,全都加在一起最多 20 万。他却说:“够的,治!”
图源:小承德提供
在北医三院,他们一待就是 73 天。在这段时间里,小承德真切地体会到了“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五天五夜,他总共睡了不到 10 个小时,仪器报警时不等护士来他就能处理好,大夫和护士交待的事情,他只听一遍就能牢记在心。
他背着两个装满证件和检查单的包,在门急诊楼负一层到外科二病区的一、三、七楼之间来回奔波,几乎没有坐过电梯。他说,高考时都没这么拼命过。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 1 万、3 万的催账单让小承德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压力。眼看着距离医生预估的费用越来越近,小承德甚至动了回老家卖房子的念头,能借的亲戚朋友也都借遍了,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球球奇迹般地好转了!
最终,实际花费不到 20 万,并且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取得了很大比例的报销,真正做到了特事特办。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夫妻俩就收到了这笔珍贵的报销款,得以安稳地过了个年。
小承德和孩子球球
图源:小承德提供
在这期间,掌欣也一起想了很多办法。后来还咨询过水滴筹等救助平台,希望通过筹款帮助这个家庭度过难关,但小承德都拒绝了。
他说,不想孩子长大后听到陌生人说给他捐过钱,怕孩子难受。
人生啊,总会碰到需要艰难抉择的时候,有的人会说我一无所有,怎么跟命运对抗?既然没那么好命,还是趁早放弃。
但在小承德身上,我看到了一种底气,赤手空拳又怎样?每一次的坚持都是跟命运叫板,每一次的不放弃都是为争得来日。再难走,只要向前看,哪怕慢一点,来得晚一点,终会和希望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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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个早产宝宝救活,仅仅是个开始。真正的挑战在球球出院后的日日夜夜。
当时,他们一家三口每周都要从承德来北京做随访,又刚好赶上疫情,稍有不慎就会被隔离在某处。
路费、医药费的花销越来越大,为了给家里增加收入,小承德每天挤出时间学习专利撰写相关知识,并在最短的时间内考得了专利代理人从业证书。
据说是最后一批代理人证,现如今都叫做专利代理师证书了
图源:小承德提供
在一次去北京的路上,他做了一个重大决定:换工作来北京居住!
不知从何时起,曾经那个“躺平”的男孩,成了顶梁柱,有用不完的劲儿拼不够的力气。
他在医院附近找了酒店先住下,一边等待面试结果,一边做兼职,一边找房子,一边照顾妻子和孩子。
“那是一段连明天的生活费也不知道从哪来的日子,但我竟然找到一天能赚 2000 块的兼职。这些年没大富大贵,但总觉得老天爷眷顾我。”小承德笑着,眼里却有泪花,有感恩,有心酸,更多的是我们永远难以体会的艰辛。
你们一定想问,后来怎么样了,后来他面试成功了,在北京找到了一份知识产权代理的正式工作,而且一干就是5年。
再有一个月,球球就6岁了,6年来,球球一直都需要每周做康复,小承德说球球是火命,他和妻子都是木命,球球的到来是旺他们的,让他们更加努力去争取不一样的人生。
现在,小承德如愿坐在了办公室里,赚着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薪水,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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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小承德,你和妻子感情一直都很好吗?
他摇头,有球球前,他们因家庭工作琐事有过信任问题。但球球出生后的磨难,让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很大的转变,甚至比亲情还亲。
“媳妇刚出院那会儿,我每晚都给她洗脚,有天洗完脚我说你站在盆里当心滑倒,找个你觉得最稳当的地方扶着,我原本意思让她就近扶着洗手台,结果她下意识扶了我的头,在她心里现在我是最‘稳当的’。”
说到这里,小承德第二次眼泛泪花,这铁汉柔情的一幕,让我明白,这或许就是他努力付出所得到的最好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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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小承德夫妻俩坚持写康复文章分享,在互助群里热心回答问题、交流心得,一直一直,陪着掌欣走过来。
刚认识小承德一家时,掌欣刚成立不久,在我们想尽办法能为他们做点什么的时候,他也在尽自己全力协助我们帮助更多早产家庭,掌欣在北京办公益展,他们从承德来参加,掌欣搭建科普公号,小承德创建了属于爸爸们的树洞社区,帮助大家答疑、分享心得。
我们一路互相陪伴着,看着球球长大了,看着小承德成为顶天立地的爸爸,看着掌欣聚集了更多更多愿意为孩子努一把力的家庭。
图源:小承德提供
如今,我们还是会时不时互相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一面写这篇文章,我一面想的是,愿所有早产父母们都能拥有最闪亮的明天,也愿每一个看到这篇文章的人,在平凡甚至艰苦的生命中,更勇敢地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