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岁尾年关。又去了梦开始的地方。那是一个峡谷。十几岁的时候我经常逃学,在那里写诗,画画,看山岭上的高树上面洒满阳光。有一首诗可做见证:
▍云居山上
我紧靠岩石,双脚
浸在溪水里。
山路簇拥着无数
星星的碎片,混杂着
半湿的泥土和落叶。
大风刚刚过境,几只蝴蝶
在林间时现时隐。
生活退无可退,所幸
我还有诗歌,
以扶摇篮的心情
等待世界安静下来。
而现在呢?到处是钢筋和水泥。山间的溪流没有了,周围多了几个摄像头。
又一次黯然而返。
时间在一个地方赠予我的,必在另一个地方剥夺。
说什么呢?故乡和我,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我们都丢掉了一些宝贵的东西。不只是想象的故乡回不去了,曾经的自己也早已逃之夭夭。
两个难兄难弟。
不同的是,地理上的故乡不会流逝,它将如其所是,真正流逝的是我们。铁打的是故乡,流水的是故人。
(二)
最近《一个村庄里的中国》又火起来了。
让我无数次看到那个封面。是我和我亲爱的弟弟,站在一棵大树底下。我说过的,正是在那棵大树底下,在一个月光明亮的夜晚,我捡到自己的灵魂。
而那棵树二十年前就不见了。那是我唯一不舍得更换的封面。而就在若干天以前,我在梦里看见有人在原地运来了一棵大树,春天好像提前到了,每根树枝都长出了春枝。
虽然醒后怅然许久,说什么呢?凡是实体都有保质期,没有比相信一切只是幻象浮动更能安慰人心的。
所幸世上还有艺术与文学。真有两组反义词,不是仅在于,假是对真的摧毁,幻是对真的拯救。
害怕幻灭吗?实体都会消亡,唯有幻象可以不朽。比如嘉木舅舅。
(三)
曾经幻想有朝一日去海边,像山上的清泉一样汇入大海。后来发现,其实我并不喜欢海。
大海像秃子,轮船像偶尔出现的跳蚤,并不那么美。
我喜欢大山,喜欢在山里随意地走动。可以和遇得见的生灵交谈。
那天下山的路上,想起一句话。常言道,只见树木不见森林。这通常是用来讽刺、挖苦一类人的。而我却喜欢这种状态。
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看似可怜,但好歹你已经看见了森林的一部分,而且拥有了一棵树。
就像我的父亲和母亲,一辈子都在为着几棵树转,我知道他们是幸福的。
真正可怜的是活在概念里的人。只见森林,不见树木。是的,各种观念的森林把树木挡住了。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热爱森林,一辈子没有亲近一棵树。
(四)
所幸灾难来临时,偶有意外之喜。
近期收到不少反馈,关于小说《三段论与红磨坊》。前几天,有热心的朋友特别将书带到了巴黎的红磨坊前面打卡。
今天清晨,一位老读者、老朋友发来了生日祝福。大部分内容也是和小说相关。特转存于此,同时作为生日礼物与对过去一年最好的纪念。尤其谢谢这位好朋友的美意与挚诚,以及若干年来的默默支持与鼓励。
曾经说过,生活给我多少厄运,我就给自己做多少加法。至少去年我是这样做的,而且做到了。而最开心的事还是小说的出版。
看过《三段论与红磨坊》的读者朋友也可以在此留言,大家一起做简单交流。
今年我的生日与除夕赶巧重合。也祝各位新老读者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