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刚进入医药行业半年多的李宇，带着由400多名高校学子集思广益完成的“生命的答案之书”，抵达贵州省毕节市纳雍县第六中学。面对开阔平整的校园，像模像样的教学楼，李宇的第一反应是：我们是不是走错片场了？
怀着“这个学校真的需要帮助么”的困惑，李宇一行人迈入行政楼，去往校长室。一路拾级而上，窗外阴雨大雾，校长室里一片冰冷。泡上一杯热茶后，李宇从校长口中了解到了更多自己看不到、甚至想象不到的细节。
当他听闻学校“生源压力大”时，误以为是招不到学生致使学校难以维持运作，而纳雍六中的老师却告诉他，少数民族地区的生育率不是问题，三到五个孩子是标配。六中又是县里学生规模最大的一所高中，每个班级都坐满了人，缺的是老师和课程资源。
李宇还听闻，纳雍六中的孩子们多为“留守儿童”，由爷爷奶奶带大，甚至姐姐带着弟弟长大的情形也不少见，由于缺乏父母的情感陪伴和正确引导，孩子们身上频发的心理危机和对人生的迷茫感也让老师们棘手不已。
另外，由于专业师资不足，对学生的学业发展和未来职业规划的引导也是“无源之水”。在短视频的熏陶下，孩子们的职业理想有的是做律师、做医生、做金融……但如果多追问一句“做金融到底需要做什么？”，他们就答不上来了。
纳雍地处贵州省西北、毕节地区东南，是云贵高原向黔中山原的过渡地带，侧卧于乌蒙山系东南麓、六冲河与三岔河之间，平均海拔1684米。返程路上，李宇一行在四通八达的县域高速上三个多小时就能回到贵阳市，比预想中便捷不少。“县县通高速”，对此当地人特别自豪。李宇沉思着，这里对生命意义的教育比之基础建设，恐怕有着更难凿开的高山。
一个初步计划在他脑海中浮现：光有“生命的答案之书”还不够，成长的苦恼、学业的压力、职业发展的迷茫、孤独感的排解……孩子们有太多围绕生命的困惑需要解答。就这样，一本书，变成了一间“生命的答案图书室”。
不久前，纳雍六中语文老师罗老师参加了一次大学同学聚会。他的大学老师直言，“现在部分孩子们选择轻生的问题，你们一线老师究竟怎么看？”
尽管有着17年教龄，罗老师还是沉默了。他只是模模糊糊地感受到，自媒体时代，信息的传播如同滚雪球一样朝我们袭来，孩子们本身又缺乏对生命目标和意义的思考，难免会受到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学校层面也尚未形成系统的课程。从直观层面来讲，近年来罗老师最大的感触是，“学生是越来越不好管了。”
他毫不避讳地说，“连我自家孩子在和父母发生矛盾时，都表现出危险的情绪，更何况那些家长长期不在身边的孩子！”更复杂的一面在于，纳雍六中的孩子们在留守之外还叠加了许多原生家庭问题，如离异重组家庭、父母一方有严重恶习等。罗老师无奈地表示，“许多家长仅仅负责满足孩子的物质需求，你跟他讲我们来沟通一下孩子的成长问题，他只留一句话，‘必须让娃坚持把高三读完’。”
生命，原本是最贵重的礼物，却在一群正值青春年少的学子们身上笼下阴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遭遇焦虑抑郁情绪该如何求助？考不出理想成绩，我该如何面对自我？……这些常规课堂上无法解答的“青春期之问”，纷纷落在纳雍六中普通老师们的肩上。
在纳雍六中，负责做心理咨询辅导的老师们大都是“半路出家”，通过继续教育培训拿到相关证书后开始做学生辅导工作。比如牵头这项工作的詹老师，就是一位化学老师。他们的工作流程大致是：对于出现心理健康风险的孩子们，科任老师们会分头做访谈；发现问题后，由几位心理咨询老师进行心理调适；严重的心理疾病及解决不了的问题，则需及时上报。规定动作是全备的，但更专业的支持资源是缺位的。
“分数至上”的评价机制和日益内卷的竞争压力，加剧了学生们的精神负担。曾补习过的学生向罗老师透露，虽然义务教育阶段的公立学校不允许初三复读，但纳雍过去的部分教育培训机构，变成了私立补习学校。除了特殊家庭以外，集中出现问题的学生，部分出自这些学校。有些学校实行全封闭管理，上课周期长，一个月放4天假，孩子们考不出成绩的时候，老师们还会教授一些答题的“旁门左道”。学生们学习上、行为上出现问题，并不由老师出面解决，而是“生活教官”，在这种情形下，体罚成了常态。对于这些严重违背青少年身心成长规律和心理健康需要的管理方式，罗老师痛惜不已。
进入纳雍六中后，不少孩子发现高中课业难度陡然提升，特别是对一些中考分数“水分大”的孩子更是如此，“学科基础薄弱、成绩明显下滑、想学学不进”便是压在孩子们头上的重担。纳雍六中的生源在经过市级和外地区优质高中、本地私立高中的多轮“掐尖”后，要考上理想大学可谓“难度系数极高”。罗老师表示，“针对我们的实际状况，现在在高中提倡职业生涯规划，引导孩子们找到更丰富多元的出路，就希望孩子们看远一些、走远一些。”
和媒体广为报道的城市中产家庭频频遭遇的青少年心理危机问题相比，山区中学的生命教育缺失问题，还是一个未被充分揭开的“黑箱”。虽然还无法清晰梳理出孩子们出现心理问题的根源和解决机制，但罗老师长年秉持着一个朴素有力的教育理念——“没有爱就没有教育”。这是他个人给出的答案。
他自称是目前看不到“桃李满天下”的老师，别说名校大学生，学生里上本科的都很少。可是，回头看这些年走过的路，罗老师记忆最深的，还是那些身处被开除边缘、却最终没被他放弃的孩子们。“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过来讲，在我们看到一个孩子身上的‘可恨之处’时，有没有看到他的可怜？面对成长变化中的孩子，不要用恨的眼光来定格，给他一个回头的空间，没准就成了他生命中的‘麦田守望者’。”
今年3月5号凌晨四点多，罗老师收到一条长长的来自毕业生的信息。
“罗老师，好久不见！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的教诲如同父亲般深刻，教会了我做人的道理。自我们最后一次在六中告别后，我进入了职业技术学院，选择了护士专业。大专的生活，坦白说，让我感到人生似乎已经失去了一半的色彩。这里缺乏学习的氛围，同学们都在得过且过。我本以为自己的后半生就会这样平凡地度过，成为一名普通的护士，然后庸庸碌碌地过完一生。就在大一上学期即将结束时，一位来自致公党中央农业农村委员会的陈德晖老师改变了我的命运，他与我们学校进行了校企合作，带领我们这些有志于创新创业的大学生一起创业。
我果断跟随他学习。现在，我有幸成为清华大学钱班的博士王民盛老师和清华大学副教授张文增老师的弟子，他们分别教我项目管理和机器人开发。最近，我和老师们与海南省白沙县的县长达成了一个项目合作，我在项目中担任产品经理。罗老师，我真的从未想过我会有这样一天，能与清华的老师一起工作。也许是我赶上了这个时代的末班车。”
读罢短信，罗老师感慨万千，没想到自己在一个学生心中有这么重的分量。这位学生，在校时叛逆得让人头疼，没读完高中走了高职路线。同班同学高中毕业时，罗老师记得他在门卫处软磨硬泡才进校，头发还是染得黄黄的，却给老师们带了一个大蛋糕。罗老师心里一热，“不管任何时候，千万不能一棍子把学生给打‘死’了。学习成绩和行为习惯不一定能教得出来，但爱的能力是可以习得的，被爱的学生才能学会爱自己、爱他人，向社会回馈爱。”
在“生命的答案”视频里，还有两个表达活跃的女孩子让人印象深刻。和她们爽朗的面貌形成鲜明反差的，是她们略显沉重的家庭背景。高同学是一个梦想成为律师的高二女生，她的职业理想从初二起就隐隐埋下伏笔。爸妈感情不和，父亲醉酒后更是出手不逊，却拖着妻子迟迟不肯离婚。她看在眼里，心想爸爸这样缺乏责任感的人为何要组建家庭，如果未来自己能成为律师，帮助到类似的家庭就好了。
黄同学在家中排行老二，分别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妈妈在有了两个女儿后不想再生了，奶奶却表示“家里怎么样都要有一个男孩子”。有了弟弟后，奶奶、爸爸的偏爱更明显了，他们觉得家务活都该女孩干，男孩在旁边安静看电视不捣乱就不错了。这虽是当地司空见惯的生活，但起身做家务的她还是隐隐不平。她的梦想是读贵州师范大学，成为一个像张桂梅一样的老师，“从农村开始，从小朋友开始，教导他们懂得女性可以有更广阔的天地和更大的作为，不必拘泥于家庭生活中。”
或许时代的机遇，大山深处纳雍六中的学子们更难抓到，但一旦抓到了，他们就绝不收手。因为，“一个人知道了自己为什么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种生活。”（尼采语）
当罗老师得知默沙东公司以“探寻生命之旅”行动，准备为纳雍六中建设一间“生命的答案图书室”时，他和学校领导、同事们围着李宇一行人连声道谢。罗老师深知，纳雍六中生命教育的缺口靠老师们的微薄力量不过是独木难支，他们太需要更系统性的支持资源。
默沙东项目负责人李宇对自己说，这件事不管实践起来多艰难，一定是一件对的事儿。项目团队请纳雍六中的老师们罗列了上千本书单，然后从各大阅读平台上找到了健康、心理、成长、职业规划等方面排名靠前的一百多本图书，集中采购寄到了纳雍六中。
李宇坚持，这间图书室是一所高品质标准、能为孩子们提供舒适阅读体验的场所，硬件设施也不输城市里的。专业的设计公司远在上海，室内的各个尺寸，都是由罗老师拿着卷尺亲手测量后上报。设计过程中，考虑到山区孩子由于光线不足导致视力问题频发，李宇强调重装灯管的必要性，以保证阅读光线适宜、用木质材料营造温馨氛围，用小沙发、圆桌、阶梯等设计，让孩子们愿意待在这里，沉下心来阅读，在紧张的课业之余放松片刻，或互相分享交流。今年三月份，这间图书室正式开放，孩子们围绕生命意义的阅读讨论会也在此开展起来。
《生命的答案之书》被摆放在显眼的位置上。“生命是自由，是向往，是永无止境的路，只为奔赴更远的山海。” “生命是从零到一再到千千万万的过程，没有生命就没有办法体会世界的美好。”……书中还有一些关于家人生病、人生陷入困顿的分享，李宇期盼着这些大哥哥大姐姐们的生命体悟也会为纳雍六中的学子们带来一番启迪的视角。面对生死、面对失意、面对疾痛，一个人能选择的，是站立的姿态。
大山深处的生命教育，开始不止于“解决学生危机”，而是展现出更生机勃勃的面向：探究生命、认识自我、理解职业、畅想未来……理想的生命教育，是“堵不如疏”，是“防患于未然”。
谈到自己对这个公益项目自始至终都充满热忱的原因时，李宇分享道，“工作初期会比较在意职级、收入等。可到了后面，一个人不得不面临的灵魂之问是，我在这份工作中到底实现了什么个人价值，对社会做了什么有意义的事儿。”
由此，有了“生命的答案之书”的创意源泉。去年九月份，默沙东发起新一轮校园招聘。李宇和他的团队在头脑风暴时诞生灵感，与其直接宣传企业“增辉生命”的理念，不如从受聘者视角出发、征集他们对生命的理解、从而找到企业的“同道中人”。最终，他们精选了四百多条答案，制作了“生命的答案之书”。
这不仅是“生命的答案图书室”故事的前史，更是一以贯之的精神脉络的传承。有需要的地方，就有回声。如今，默沙东正呼吁更多合力，加入这场为山区生命教育增光添彩的持久战中。
默沙东的企业使命是“拯救生命、改善生活”，它业已并且正在拯救非常多弱势群体的生命，比如1989年向中国零利润转让基因工程重组乙肝疫苗技术。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生命更珍贵的价值。对一位老师、一所学校、一家企业来说，参与塑造出赤忱热烈的新生命，就是他们行走的“荣誉奖杯”。这个历程或许漫长，但毫无疑问的是，种子一旦种下，改变就此发生。
策划丨三联.CREATIVE
监制丨沈艺超
编辑&设计排版丨李畅
作者丨商陆
图片来源丨罗老师、默沙东、视觉中国
